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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一章)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二章)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三章)
按:甘棠三章,章三句。
和献可龙峰寺见寄三首 其一 北宋 · 范纯仁
七言绝句 押尤韵
驱车日日望行舟,目断风帆不可留。
独有召公遗爱地,苍山重叠满晴楼。
大学释褐观石鼓因读韩苏二诗同同年李巨州作一百韵 清 · 诸锦
京城高言言,首善惟太学。
雍正二年冬,循例初释屩。
陈君三百辈,奠币森有恪。
祭酒王先生(绍薪。),端拱容毋怍。
纡绸冠峨峨,逢掖谢表襮。
堵墙桥门列,观听动飞跃。
文翁图礼殿,方此犹寂寞。
朝旭射棠梨,清光荫松柏。
稽古观车服,遗迹怀履舄。
琬琰堂涂碑,肉好宗庙璧。
瑚簋笾豆登,尊罍彝洗濯。
洒离鼖馨巢,簥篞篎筊箹。
爪目鳞之而,牙羽笋虡业。
摩挲鼐鼎鼒,淳古镂金错。
忽于重檐下,十鼓焕丹雘。
其形像古础,其色类深墨。
其围倍肤寸,其修崇二尺。
其一刳中央,半体不覆幕。
有如无足锜,左右曾采芼。
其九互行列,耦俱善标格。
有如瞿容客,贯坐尉离索。
宛虹尾卷舒,琼树柯连属。
鸾凤骞复留,虎駮怒欲脱。
铁丝妙萦盘,莼菜垂络绎。
活师戏食水,肥遗出浑夕。
疏如屯千骑,密不容一发。
不可意减增,诸天方丈室。
不能评肥瘦,丰肌细腰匹。
长短本自然,足凫与胫鹤。
东西两得势,越阡兼度陌。
百幅百砗磲,一字一缣帛。
治水已沦胥,吉日付飘泊。
卫州铜盘倾,延陵墓碣剥。
《诅楚》复何有,宣和空宝惜。
独此表中兴,大蒐深刻石。
环玮谁铸辞,传是史籀作。
尚想周宣王,功德南海薄。
《江汉》《常武》诗,《车攻》《六月》什。
仲山以衮补,方叔以乱拨,张仲善孝友,吉甫诗孔硕。
程伯整六师,召公洽四国。
载诵《鸿雁》篇,度比金玉式。
勋劳宜有颂,贞珉代典籍。
不有秦峄山,野火焚石阙。
德薄其文惭,合为天所扑。
谁夫证斤权,殹丞太穿凿。
荠堂断宇文,如以瞽手摸。
叩槃扪烛见,考据都未确。
词严不可删,风味加质悫。
转注潘郑薛,其书愈噩噩。
区区君庶柳,何足穷状貌。
表之自苏勖,得韩乃煜爚。
宛陵倍雷硠,眉山益恢廓。
我思昌黎翁,所见仅纸拓。
阑风长雨夜,丰草深榛藉。
疲行人坐居,掉尾牛砺角。
蜗涎腥点点,原燎炎熇■({米高})。
鼓兮独无恙,倘有神物护。
凤翔收余庆,五代更流落。
赖有司马池,太庙十驼橐。
南渡委草菅,钩金弃若若。
道园端好古,收拾丝缠珏。
大厦广与庇,石阑周与络。
椎拓所不到,讲切手磨琢。
入门探古物,疑义发先觉。
鼓兮何凄凉,显晦亦凡数。
譬如清流济,洑见至绵邈。
譬如延平剑,会合固如昨。
星霜更几劫,静正抱蹇谔。
颠蹶任嬴刘,聚散无主客。
菁英不销亡,著述欣有托。
名世五百年,皇帝亿万朔。
河鼓正吐芒,九鼎飞出洛。
天苞与地符,诸福休徵各。
岂止翙翙鸣,岐山一鸑鷟。
风云际时会,喜起升平乐。
文德书钟彝,武事镌钲镯。
征伐表钺旌,蒐狝树山岳。
文章称尔雅,训词汰糟粕。
深厚追典诰,诘曲妙咀嚼。
莫以鼓不鸣,试取蜀桐斫。
叩之定有声,渊渊配《韶》《濩》。
我衰笔力退,分量不自度。
画墁愧平生,镂冰笑一握。
生涯甘冷淡,委顺忘美恶。
行书类蛇蚓,喜愠付鸦鹊。
夙昔慕韩苏,两诗比琼玉。
韩如受降城,高坚绝绳削。
锐师一昔至,唾手鹅鹳捉。
投盖悬布勇,匹马只轮掠。
依方立硬寨,健笔谁敢搦。
苏如大洋海,溟渤犹瀺灂。
回澜吹紫气,坐见蓬瀛卓。
钜若蛟龙吞,眇若虾蟹擉。
不害其洪流,盛气不可轹。
捧心粗效颦,快意过猎较。
谁云宝燕石,祇可自娱乐。
刘寀作封事,三日雪漠漠。
微时逊才壮,寄语李百药。
斗转才三更,瞻仰云汉倬。
魏春松丈官舫侍膳图为条珊亲家作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十二
沟通江淮吴城邗,改道马濑始建安。
欧阳邵伯晋两埭,开皇创引茱萸湾。
南高北下古如此,洪泽淤高反是矣。
河不由湖湖夹河,两旁设闸㪺湖水。
水行缓缓风翩翩,绿杨匝岸青可怜。
使君精敏了公事,官舫化作家门船。
跪聆严训亲洁膳,须麋豸服孺子面。
晴山暖树愉婉色,野鸟游鱼性情见。
从孙农部我世姻,示我图画色尚欣。
五十年前古墨润,秋堂展出淮南春。
我曾持节阅兹地,其年先公典京试。
衡文佳话良䍐闻,侍膳奇缘却难例。
卷中诸老谁探骊,秋盦隶写覃溪诗。
人间忠孝相关处,天意江山有夙期(小松司马摘覃溪阁学诗中句,为先生作八分楹联,条珊甚珍之,谓余能作诗者,当以此联见赠也。)。
言灾异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伏自丙午之夏被命造朝,今一年馀矣,所见灾异不可胜数。惟岩廊之上宴安自如,而海内之人寒心已久。乃五月不雨,旱暵为灾,河港断流,秧不入土。既踰夏至,无望晚禾,纵有沾濡,仅洒尘壒。最可怪者,闽中之水、江西之涝同此一时,而近畿诸郡乃以旱告。上天仁爱之意,厥有攸在。此非责躬修行之时乎?此非下诏求言之时乎?此非避殿减膳之时乎?臣延颈企踵,以望此诏久矣,而九重深严,迄无声闻,臣工观望,亦失开陈。但闻今日醮内庭,明日祷新宫,今日封神祠,明日迎佛像,倚靠于衲子,听命于黄冠,是皆无益之举。所谓咸平、明道、熙宁、绍兴、淳熙求言之故事,迄不复讲,而专袭靖康不举行之失,以遏天下敢言之口。此臣所以愤闷不平,激而为今日之疏也。且今日之旱与庚子异。庚子之旱,旱于秧苗已种之馀;今日之旱,旱于秧苗未栽之际。已种者尚犹有望,未栽者已无馀觊矣。委之于天数之适然,可乎?或曰桑林之祷,六事自责,是汤未尝有此失,特疑其词而逆致其防耳。今宫中府中之事窒而不通,治内治外之政阙而不举,道揆轻而法守紊,刑罚滥而贪黩滋,则政之不节,有其实矣。干戈征敛之重交困于民生,饥馑流徙之虞遍形于田里,鱼介劳而下多苦,鸿雁散而民未安,则民之失职已有其證矣。内而邃馆增筑石山,外而新宫大展藩屏,降及侯王之邸第,争兴轮奂之斧斤,则宫室之崇,有其所矣。权宠之地既窟令萱,请谒之门争求王圣,旁及嫔嫱之贵,亦多依托之私,则女谒之盛有其候矣。货财多入于水衡,宝赂交通于禁密,力之大者可以营权位,力之微者可以鬻州符,则苞苴之行有其信矣。谄渎相蒙于上下,奸谗交乱于爱憎,阴毒中人者力比于含沙,睢盱行世者工侔于鬼蜮,则谗夫之昌有其验矣。而九五之尊,亢然居上,未闻出一言,下一诏,如桑林之所谓祷者其为亵天,不亦多乎?臣应之曰,今日六事之失,其形已成矣。臣民言之亦众矣,吾君之听亦玩矣。与其铺陈旧失,以取吾君之玩,曷若于六事之外,求其近事之切于利害者而极言之,以冀吾君之一悟乎?臣生长远方,赋性愚狷,其敢回隐,以负陛下隆天厚地之知?请遂言其槩。臣窃尝读《易》,至于《恒》,见天地万物之情,惟其常而已。日月惟其常,故冬北夏南,朝震夕兑而能久照,不则不常其道矣。四时惟其常,故春震秋兑,夏离冬坎而能变化,不则不常其化矣。圣人惟其常,故居上不骄,处柔不躁,顺动不失,守正不变,而能化成,不则不常其德矣。常则久,反常则息;常则善,反常则恶;常则吉,反常则凶。然则常之为道,其人君凝固善念之大机括乎。陛下以至明至圣之资,临政愿治,于今二十有四年,阅天下之理不为不多,习国家之事不为不熟,发而为政,一一中节,布在天下,著在人心者,固不可以一二枚数。然最其著见而关系甚大者,有三事焉。正人,国之精神也。陛下惩衰周监谤之失,垂情容纳,天下于是服陛下之量。草茅,国之气脉也。陛下惩孤秦贱士之失,推诚尊礼,天下于是服陛下之诚。小民,国之大命也。陛下惩潢池弄兵之失,加意抚绥,天下于是服陛下之仁。夫三德者,天下之所仰望,以为平治者也。而陛下勉焉,可谓大过人矣。使行之力,守之笃,持之定,不间断焉以睽其常,不二三焉以窒其常,则终始如一,时乃日新,而常之功用凝矣。然自去冬以迄于今,仅五阅月,而所为骤变,不类故常。岂陛下于长久不变之义或未之思欤?抑情意厌倦,易其旧而新是图,必尽弃平日之程度而不复存欤?不然,何其变之倏,更之骤也。且正臣进者,治之表也。往者柄臣类于千官百辟之中,择其踪迹诡秘、敢行不义,以为吾之役,与夫至庸极陋、贪懦无耻,决不至于妨吾之事者,而后用之于要津,由是人主不得闻天下之事,是非淆乱,无所不至矣。比岁以来,此弊已革,所用之人率皆正直。然以建议立论,謇謇谔谔,辄不为人所容,盖有厌而弃之者矣。去腊二台谏之逐,绅愕眙,韦布嗟惜,往往私窃妄议,以为二臣所以获谴者,必其言宫庭幽隐之过也,必其言宦寺女谒之私情也,必其言君子小人之朋比也。及退而考其所为,则为其议论久静而再言嵩之,为其弹劾甫息而又论陈韡。夫权奸接迹,表里为欺,论之诚是也。今乃借中伤善类之名以逐之,而不顾其指挥之乘快也。稽诸故典,唐介劾文彦博,斥去未久,旋复召用。今嵩之已都书殿之荣,陈韡亦受元枢之命,而琰与昴英一斥五月,未闻有召用之期。旌直言者,固如是耶?此臣之所未喻也。一词臣之去,中外小大之臣相与惊疑,私窃妄议,以为词臣之所以径去者,必以其尝言天伦之不可昧也,必以其尝言台谏之不可逐也,又以其尝言新宫之不当建也。今退而徐考其所为,则谓其请老非一章,求去凡十疏也。夫重于起家,轻于去国,固臣子之高致也。今预忧暑途之可畏而听其径归,姑徇人言之可畏而复预经幄,予夺轩轾见于思虑委折之馀,而狎侮娱嬉形于词意抑扬之表,待仁贤者,固如是耶?此臣之所未喻也。其他如王佖之直情径行,虽乏委曲,然他日之事,乃以南阳而获谴。岁月既周,畀以远节,非特见天道之当复,亦可验圣心之易回也,而又屏之。王爚守正不阿,虽少疏通,然龙翔之役,论谏甚力,其于圣德,所补不细。今杜门求去,非特见去就之当然,抑亦见风操之不屈也,而遂逐之。此陛下不以直臣视直臣,而锐于逐之,其失一也。旱何为而不作耶?议政乡校,郑国以昌。策士大廷,汉室以治。是士气不可一日不养也。然所贵乎士者,以其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挟其所甚重而眇其所甚轻也,尊其所可贵而轻其所可贱也,岂区区富贵可得而轻重哉?去岁四学之士,始也以敢言而蒙荣,终也以多言而蒙辱。方其敢言也,孰不以青天白日为清明,凤凰麒麟为美瑞?及其多言也,既以一试之饵诱之于前,复以不试之令制之于后,既驰骤之,复束缚之,既羁縻之,复簸弄之,一切以啖婴儿、御童仆者为一时之予夺,使患得患失而不敢言,钳口结舌而不复言。意向之所之,甚于斧钺之诛,而一语之轻出,过于市朝之挞。其为厌薄,不既多矣乎。三岁取士,古制也。举于乡,试于春官,覆试于有司,亲策于天子之庭,重事也。方其始也,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曰宾者,敬之至也。及其终也,乡老及乡大夫、群吏献贤能之书于王,王再拜而受之。曰拜者,尊之至也。夫宾之拜之,犹恐不敬,今济济锵锵,群然而来,而搜索挟书之令已拟其后矣。夫挟书有禁,国之法也。徇习于累年法制之宽,纵弛于一朝恩数之滥,陛下而有意更革之,则先期而致戒,三令而五申,夫孰不洗心涤虑,以应新令?今告谕甫形,知闻未遍,一旦守阍之吏、禁卫之卒已得而孰何之,颠倒其衣裳,仳离其冠屦,诟骂之声不绝于口,而士则乍入君门,不敢哗也。掊击之势不绝于道,而士则乍入君门,不敢声也。间有挺特之士,不受屈束,则相与仇视而姗笑之。逆使鲠直之气沮抑而不得伸,缊蓄之胸迷惑而不得吐。或畏惮而远遁,或惊疑而成疾,呜呼!何其重不幸耶!陛下二十四年之间,未尝有此举动。今此手一滑,而僇辱至于如此,此陛下不以士类视士类,而轻于辱之,其失二也。旱其有不作乎?抚我则后,虐我则雠。天畏棐忱,民情难保。言民则至繁而易安,小民则至微而易动。君臣之间,交相警告,使知邦之根本专在小民者,盖国家之亡不在大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而止在于小民之身。是天命未足为天命,而人心乃所以为天命也。其所关系,岂小小哉。近者因感生帝大兴土木,拓开辇路,增广祠庭,七八百家之居屋随手毁除,一万馀口之黔黎聚头嗟怨。陛下虽捐水衡少府之积增直价,然都城之内人心皇皇,道路籍籍,咸谓陛下兴此不急之务,以毒我民。彼其穷闾故屋,暑雨淋漓,曾不能以自覆,而陛下忍毁之乎?败絮破衾,风雪凝冱,曾不能以自温,而陛下忍毁之乎?隆寒皲瘃,坐须穷饿,曾不能以谷其腹,而陛下忍毁之乎?陛下起自民间,其于民之疾苦,亦熟悉之矣,胡独于此而用其忍耶?不宁惟是,毁室之谤未已,失带之事旋兴。祖宗敷遗之宝,一旦失坠,陛下觉之,夫孰不以为当然?掌宝玉者当诛而不诛,盗宝玉者当诛而未即诛,此国法之不可贳也。而有司奉行过当,无故而估籍平民,乾没宝货者不可胜数。市井之间,族谈聚议,皆谓某人已籍矣,某人已狱矣,所籍已踰所失矣。夫平民见利而迁,初岂知其为宝玉大弓哉?使其知之,何敢以一身轻冒法禁?此其情亦可以阔略矣。昔太祖皇帝谓「朕有三条带,汴河一条,惠民河一条,五丈河一条」。今淮蜀之要地,祖宗之所宝也,陛下失其半,亦既累年矣,而不之问,顾乃因一带而扰害百姓耶?甚为陛下惜此举措也。秦揭竿之夫,起于闾戍之频仍;唐天宝之盗,兴于百姓之嗟怨。万事之得,或以一事之失而召怨;万人之悦,或以一夫之怨而生乱。此天下必然之理也。今所失非一事,所怨非一夫,陛下而可以细微而忽之,至愚而目之乎?此陛下不以小民视小民而锐于忽之,其失三也。旱何为而不作乎?夫一善之扬,可以顺天也。今一失于简贤,而容受之德反其常,则非所以顺天矣。一俊之吁,可以事帝也。今再失于辱士,而敬体之德反其常,则非所以事帝矣。一小民之安,可以永命也。今三失于害民,而仁爱之德反其常,则非所以永命矣。此旱之所应也。人徒见陛下自去腊以至于今兹,所失非一事,而不知上天自去腊以至于今兹,所应亦非一变,陛下不数月而见此三失于天下,上天不数月而见此数异于国中,一事失则一證见,一德亏则一变生,影响形声,其机甚捷,岂不大可畏哉!虽然,三者之失固在陛下,而绳愆纠缪则在大臣。古者大臣格君心,皆于过失未形之际,不待已形而后言也。益之戒舜,则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是舜未尝有疑贰之事也。召公之戒武王,则曰「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是武王未尝有狎侮之事也。周公戒成王,则曰:「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是成王未尝有忽小人之事也。未尝有此事,而二三大臣拳拳告其君若此,是敬其君而不忍置之于有过之地也。今大臣以师臣之旧,居伯益、周、召之位,其可不使陛下为舜、武、成王之君耶?然则欲改陛下之旧失,以起今日之新功,则大臣当斋戒沐浴,积其诚以告于陛下曰:宁考所以传位于陛下者,以陛下能敬贤,能礼士,能安民也。前日不幸而有拒谏之事,又不幸而有辱士之言,又大不幸而有害民之举,若悔心一生,则前之所谓不幸者,皆如日月之食焉。不然,臣亦末如之何矣。陛下圣性高明,一闻此言,必翻然改悔,发自圣衷,避殿减膳,诏天下臣民极言朝政之阙失。然后宠章李于既斥之馀,礼多士于沮辱之馀,安百姓于离析之馀,使天下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则简贤之失转而为容受,慢士之辱转而为优礼,害民之举转而为安民。二十四年曰量曰诚曰仁三者之德,复全于今日,而无骤反故常之讥矣。天变其有不弭者欤?《语》云:「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惟陛下力行之。
黍苗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润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焉。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
悠悠南行,召伯劳之。(一章)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
我行既集,盖云归哉。(二章)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
我行既集,盖云归处。(三章)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
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四章)
原隰既平,泉流既清。
召伯有成,王心则宁。(五章)
按:黍苗五章,章四句。
召旻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坏也。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
瘨我饥馑,民卒流亡。
我居圉卒荒。(一章)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
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二章)
皋皋訾訾,曾不知其玷。
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三章)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
我相此邦,无不溃止。(四章)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
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五章)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
泉之竭矣,不云自中。
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灾我躬。(六章)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
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
于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七章)
按:召旻七章,五章章五句、二章章七句。
崧高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崧高》,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复平,能建国亲诸侯,褒赏申伯焉。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维岳降神,生甫及申。
维申及甫,维周之翰。
四国于蕃,四方于宣。(一章)
亹亹申伯,王缵之事。
于邑于谢,南国是式。
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
登是南邦,世执其功。(二章)
王命申伯,式是南邦。
因是谢人,以作尔庸。
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田。
王命傅御,迁其私人。(三章)
申伯之功,召伯是营。
有俶其城,寝庙既成,既成藐藐。
王锡申伯,四牡蹻蹻,钩膺濯濯。(四章)
王遣申伯,路车乘马。
我图尔居,莫如南土。
锡尔介圭,以作尔宝。
往近王舅,南土是保。(五章)
申伯信迈,王饯于郿。
申伯还南,谢于诚归。
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以峙其粻,式遄其行。(六章)
申伯番番,既入于谢。
徒御啴啴,周邦咸喜。
戎有良翰,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七章)
申伯之德,柔惠且直。
揉此万邦,闻于四国。
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风肆好,以赠申伯。(八章)
按:崧高八章,章八句。
江汉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江汉》,尹吉甫美宣王也。能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
江汉浮浮,武夫滔滔。
匪安匪游,淮夷来求。
既出我车,既设我旟。
匪安匪舒,淮夷来铺。(一章)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
经营四方,告成于王。
四方既平,王国庶定。
时靡有争,王心载宁。(二章)
江汉之浒,王命召虎。
式辟四方,彻我疆土。
匪疚匪棘,王国来极。
于疆于理,至于南海。(三章)
王命召虎,来旬来宣。
文武受命,召公维翰。
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
肇敏戎公,用锡尔祉。(四章)
釐尔圭瓒,秬鬯一卣。
告于文人,锡山土田。
于周受命,自召祖命。
虎拜稽首:天子万年。(五章)
虎拜稽首,对扬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寿。
明明天子,令闻不已。
矢其文德,洽此四国。(六章)
按:江汉六章,章八句。
上姚安抚书 北宋 · 彭俊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五
某少时闻殿前姚公以忠义翼卫社稷,父子昆弟才略威名,皆为当世第一。而其间不轻然诺,持重有谋,折节下士,不肯以一身之得失易天下之安危,阁下为最贤,学士大夫莫不爱重之。及长,游京师,往来关陕间,继又官于雍,以其所见与闻者而考其始终大略,然后决然知阁下之为人。非独功名事业为一时伟观,而忧国爱民,轻财重义,知取舍,洁去就,信有古人之风。而攻城野战,克敌驭众之奇,盖阁下之细事,而又不足道也。方西边用兵,中外之士,陈述利害,称美功德,惟恐其后,子女玉帛,牛羊犬马,充塞将相之家,其馀折圭担爵而去者,不可胜数,顷年尤盛。阁下独顾大体,至于退黜不用,自信益笃。崇宁末,有使于契丹者,失于将命,是生戎心,乃出虚声,摇撼边境,以尝我虚实,中外忧惧。经生满朝,束手不能出一言,河朔诸州,无故城守。天子变色,召公于西,将付以事。公慨然上方略,具以西北二边动静安危之机,攻守轻重之所以不同者辞于朝,上嘉叹,从之,虏亦遂无事。自是排斥小人异日沮害者,决意用之。河陇以西,屹然无四顾之忧。至大观之初,百度鼎新,夷狄款附,碛石之西,远界河源,黔南招纳,绵九万里,议者皆曰万世一时也。阁下拥高牙大纛,当志士抵掌鸣剑之秋,乃阖门私室,无所造请,非有高世绝俗之虑,何以及此!某闻之,窃有责焉。夫书生鄙夫,平日高谈危论,规矩多趍,外貌诚似矣。方朝廷无事时,人人皆能睢盱伺候,乘便逐利。一旦有急,愚者以恐惧误国,知者以乘隙生奸,汉、唐之乱,皆由此出。由是观之,使阁下遭仓卒之变,排大难,解大纷,不动声色而易危为安,转败为胜,岂不贤于书生鄙夫耶?人必能穷也,然后可与之富,人必能退也,然后可与之进,惟非知道者不能。自秦以来,豪杰之士,伸于功名者或屈于节义,勇于武略者或怯于文章,计一己之荣辱而忘国家之安危,苟目前近效而不顾善后之虑者皆是。武帝末年,海内虚耗;太宗屠戮诸国,自谓无敌。而子孙世苦夷狄之患,非特君之失,皆将吏贪功生事之过也。今阁下进不为己,退不忘君,有攘劫四夷之勇,而不肯瘠民以取利,忠足以结主,威足以服众,仁爱足以得士民之心。夷狄怀之,士卒附之,贤士大夫爱之,人主信之。遭事变而不惑,寓威势而不挫,处去就荣辱之际而不以利害易其心,要使其民安,其国治,而吾身从之。功名节义,文事武略,兼全并有,推是心以往,虽加之庙堂之上,役使群众,贤于卫、霍远矣。某,西蜀贱士,读书朴拙,不适时用。独好古人大节,以为大丈夫立朝,当以忠义激扬世俗。处今之时,如公乃可。至于官禄富贵,虽奴婢小人,时来则为之。尝泛观前古盛衰、治乱与当今施设之方,考论时事,辄亦及于兵。初得一第,以游食州县,为养亲计,而意广才疏,年少气盛,暗于情伪,不能收敛锋锷,以陷大难。退而省之,厥今天下,非阁下将谁可与者?而天下长无事则已,数有焉,非阁下其谁当之?阁下平日所以洁去就,慎取舍,爱其身不苟用之者,岂非志在于国而欲有以重发之者耶?若某者,亦岂非天欲用之,先使之困折穷饿,然后出之于此耶?伏惟阁下功盖天下,名显一时,精神气干,折冲万里之外,倜傥好义,遇物不疑。辄用区区以求合于下执,若夫作为文词,勒名纪功,此犹济世之馀事。至于效尺寸,输肺腑,庶几少补涓埃,异日可以备朝廷去取。尚有意焉,惟阁下进退之。
共头盟 西周初 · 燕召公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三
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诸(《吕氏春秋。诚廉》:「武王又使保召公就微子开于共头之下,而与之盟。」)。
朝议大夫王公墓志铭(元丰七年)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八、《范忠宣公集》卷一四
元丰七年八月九日,朝议大夫致仕王公以疾终于西都某里之第,享年七十有八。其孤将以十月十九日奉公之丧,归葬于河南府河清县上店里之原,祔先茔也。以门人所状公之行事,来请铭于予。予与公游既久,知公为详,义不得辞,遂铭其墓,且以寓其哀焉。公之先盖京兆万年人,后家于果州,至公皇考尚书公,始家河南,没,遂葬焉,有欧阳文忠公铭其墓,河南尹公师鲁为之碣,纪其世绪官讳甚详,此不复书。公讳尚恭,字安之,少力学,与弟尚哲偕游庠序,喜亲贤士大夫,故欧阳公书尚书志曰:「二子学于予,较艺,尝为诸生先」。而称公为「尤谨饬,温温有儒者仪法」。则欧阳公知公为先矣。景祐元年,兄弟同登进士科,公调庆成军判官。军守多不法,公以言不见听,求摄他州官以避之,终不言其情。知公者举监凤翔府酒税,父丧去职。终制,以判优迁袁州判官,举监解州盐池兼知解县。先文正公在政府,公上书曰:「宜选将帅而委以不疑,责大功、赦小过,以激其忠义。节寺观土木之费,损大臣郊祀之赏,以宽国用。精择守令,以厚风化之本。久任外计,使究财货之原。取士推大公而简防,禁官先才行而后常流。委长吏、彻冗员以省事,减巡检、增弓手以禁盗」。先文正公是其言。时西陲用兵,使领皆一时名公,交章论荐,改著作佐郎、知陜州芮城县。孙威敏公经略环庆,辟掌机宜,深相任信。庆历八年,夏贼元昊为子宁令哥所弑,国人诛之,立其幼子谅祚,而来告哀。谓孙公曰:「元昊负恩,屡挫官军,忠臣义士,痛心顿足,未能擒戮。今父子相残,而立其幼,殆天亡贼也。因请未赐王爵,止授以节帅之名。择其强臣,宠以高官,使分其权。复以厚赏,招致近边豪酋,渐渐收其用,以壮吾籓篱,则西陲可久安。不然,后难制也」。孙公奇其言,为奏上之。其深谋密画,多此类也。时天下称孙公为良帅,公有助焉。后帅杜公杞患属羌支离,为西贼所攻,不能相救。公请密谕属羌之酋酌比族结,互为应援,每贼至,则举烽击鼓,少壮毕集,无敢后者。自此属羌安于耕稼,贼不能扰。因得诸族所居险易、山川道路、兵贼强弱之实,图以上之。仁皇嘉其策,命诸路兵赋传以为法。至张康节公为帅,有承受公事中人者,口传上旨:「自今预闻经略司机事」。公谓张公曰:「其言无诏书,且宜覆奏。况中人预机事,则帅权夺矣」。张公遂以闻上,中人坐夺官而罢。后公还朝,被命押伴夏国使,而使者求市史传及佛经。公以史有东晋、元魏间事,不可示夷狄,止与佛书而归。权通判宁州,移知开封府阳武县。时包孝肃公为尹,爱公才明,邑人有讼事于府者,包公曰:「既经王宰决矣,何用复诉也」?嘉祐中,朝廷选能吏分行诸道,访民疾苦而蠲之,曰宽恤民力。公当使环庆,乃究悉其利病数十事上之,边民至今为便。归,以太夫人年高,不欲远宦,求知河南府司录,又知缑氏县,磨勘西京修内司,历兼判西京勾院、同判西京国子监。丁母忧,服除,再判监管勾西京崇福宫。自著作佐郎九迁太常少卿,遂得谢事。遇更官制,改朝议大夫,勋至护军,封太原县开国子,食邑户六百,赐服三品。公天性恺悌,襟抱开朗,居官有风力,遇事必务当理,不为茍且。善与人交,同僚尝有不幸者,公周其后,嫁其孤女,恩逾至亲。荫补疏属,而舍其孙。事亲至孝,虽假禄就养,不复有荣进意。每承顺颜色,唯恐不及,至博塞戏玩之具,悉陈于前。遇岁时节腊,必大会内外亲族,躬率儿女奉觞为寿,歌舞嬉戏,以为亲欢。如此不去归乡里者,几三十年。士论虽惜公早閒,而公弥以为乐,至终养而公已老矣。所居虽庳俭,而扫洒清洁,疏竹幽花,列植前后,与乡里高人贤士文酒相娱。故韩国公、今潞国文公、留守丞相韩公高年者为耆英会,图其像而赋诗者凡十二人,公居第四。且命公书其诗于石,笔力精健,过于壮年。平生有诗千首,文士多爱重之。娶郭氏,追封永宁县君。继室席氏,封福昌县君。一男纯,河东节度推官、知孟州录事参军。五女:长适知秦州陇城县事张景观,次适永兴军节度推官刘唐陆,次适权夔州路提刑杨畏,次适进士尹焕,次适进士席徽,皆先公而卒。一孙曰康公。铭曰:
京兆之王,迁蜀六世。尚书还洛,公克显嗣。伯仲争奋,力取名第。彬彬其文,矫矫其能。时方吁俊,汇拔而升。自幕徂邑,蔼然才称。书陈政要,谋参帅阃。将相之事,列如绳准。命我不与,弗究其蕴。便局屡请,官閒志伸。不以万钟,易吾安亲。孝养克终,感通神人。交必贤豪,姻则令族。贵亚九卿,备享五福。葬从其先,公愿斯足。
尚书解 其二 旅獒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召公作《旅獒》,训于成王曰:「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志以道宁,言以道接。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臣某曰:「孔子谓使民如承大祭,则君之盛德在不狎侮而成也。人之聪明志意,惟可用之于道,不役于无益之事,则百度斯正。当以贤者为宝,不以珍奇为宝,又能不忽细微,则大功可成。君或不恤小过,而惮于改为,终将亏损大德。九仞之山,起于累土,或阙一篑,则妨成功,况甚于一篑者乎!
祭阎朝议文(元丰八年十一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〇、《范忠宣公集》卷一一
唯公仁孝恺悌,禀乎天资。精金美玉,内外无疵。力学登科,甘贫乐卑。教吏爱民,如母怜儿。出宰卫南,警卒将叛。匹马往喻,式遏其乱。后迁代城,筑防禦患。河水大至,役夫奔散。公卧堤上,将死其难。众皆惊还,死力救捍。屹然功成,千里咨叹。将陵被水,徙远河滨。部使荐公,往宰其民。邑人遮留,城门昼关。三日不行,夜遁之官。其状上闻,命公复还。两邑争公,白梃盈野。谕以朝命,哭不肯舍。帝乃命公,入佐大计。非制之常,以旌循吏。时宰不合,公则外补。更符四郡,人歌召、杜。博陵借寇,久将变俗。忽若使者,手披公牍。鬼录之奸,四十有六。阴君召公,典司其狱。无疾而终,河朔所传。以公正直,事或有然。时方安民,公则违世。天不遗公,来佐圣治。岂公不偶,人斯殄瘁。交亲之分,金石相期。官守遐阻,归绋莫持。千里一奠,曷穷我悲!公乎闻乎?永世长思。呜呼哀哉!
与李养吾书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四、《叠山集》卷五、同治《馀干县志》卷一七
某惟祖宗于舍选擢伦魁,视进士上三,恩数尤渥,赐袍笏大成殿下,即日授国子录,升崇化堂,与两司成、众学官序爵而坐,不待亲民而入朝,固以执政宰相望之矣。后虽渝初意,失旧法,西涧七年给札亦未为迟。执事坐炉亭时,声名赫赫震京师,诸老先生恨识面之晚。出场屋,以程文示同志,皆心降辞服,推让为第一,登名日果巍然冠群英。七年三优,如执左契,科目由人重,谁不以西涧芳躅期之?恬退六年,仅得一学官,在外为漕司掾,人皆曰不才宰相必不能容天下第一流人物,当以养吾进退去就觇之。陆宣公有言:「兴王之良佐,皆是季世之弃才」。养吾不屈节受穹官于陈宜中、留梦炎、刘黻柄国之时,吾知天地祖宗之意已有所属。宇宙大变,一世无全人,饶、信持文之士勇为乱臣贼子者尤众。少康逃匿有仍氏者四十年,宣王逃匿召公家者十有四年,夏周诸侯公卿大夫背叛者不见于史策,是何三代忠臣之多也?养吾洁身全节于深山密林间,屹然如黄河之有砥柱。先儒谓世有非常之变,天必豫出非常之人以拟之,吾于是有望矣。艺祖皇帝最重读书人,天地折缺之馀,正望其整顿,人极倾颠之际,正望其扶持,在天之灵想亦不能忘情也。子房不能存韩而归汉,孔明不能兴汉而保蜀,君子怜之。今日之事视二子尤难。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取讪笑于腐儒俗吏、鄙夫庸人固宜。程婴、杵臼、乐毅、申包胥果何人哉!天地间大事决非天地间常人所能办,使常人皆能办大事,天亦不必产英雄矣。夷狄不可为诸夏之王,古今未有绝正统之时。使君臣上下同一豺狼蛇豕之心而可立国,秦始皇、隋文帝必不再世而亡矣。使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国而终为戎狄所灭,使君无桀、纣、幽、厉之恶而一废不复兴,少康、宣王、东周、蜀汉之事皆不可信矣。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壮老坚一节,终始持一心,吾独于养吾有望。某尝有言:「人可回天地之心,天地不能夺人之心。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逆顺,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志之所在,气亦随之;气之所在,天地鬼神亦随之」。愿养吾益自珍重。儒者常谈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正在我辈人承当,不可使天下后世谓程文之士皆大言无当也。
司空康国韩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范忠宣公集》卷一五
公韩绛,字子华,其先真定人。曾祖某,某官。祖某,某官。考某,以忠义显于仁宗朝,至参知政事,谥忠宪(缺二字)生公于颍昌府之长社,今为长社人。公以父荫,补太庙斋郎,累迁大理评事。公少好学,及长益刻苦,攻文章,知名于时。庆历二年进士及第,名居第三,除太子中允、通判陈州。丁忠宪公忧,服除,召试学士院,除太常丞、直集贤院,同知太常礼院。有事于太庙,百官当入庙习仪,公曰:「习仪有赞唱登降之烦,而神主在焉,不敬,当徙他处」。诏就尚书省,著为令。迁开封府推官,赐绯衣、银鱼。男子冷清,自称皇子,言其母尝得幸掖庭,有娠,出而生清,都人聚观汹汹,吏收捕不敢急,一府惊疑,莫知所决。清止流近郡。公上疏引方遂诈称戾太子事,论奏甚切,天子遣中使独以问公,遂追清伏诛。迁三司户部判官。江南饥,诏公体量安抚,公论衙前役最苦,一当其役,或竭产破家,民至嫁母析居,以求分丁减等。公为五则衙前法,奏行之。发运司岁输信州盐三十万,漕不以时,水涸则寓旁近郡,而州配遣上户辇取之。盖信州上户千三百家,坐盐事破者八百家矣。公乃奏趣发运司以时输盐,遂绝其害。江南岁以贱价市缯纸竹箭及他物种种,民苦之,公乃令优其直,仍以户口多少为差。兼并之家,私有陂池溪湖而锢其利,公乃以均所近民,使众共之。信州官庄四百顷,以衙前四十人假官牛以耕,牛死,输课不已,人至破产。公减其课,召民愿种者予之。宣州守廖询不法,畏民讼其恶,馆公于深严。公觉之,命驾直入传舍,诉者果塞门,收治,询抵法。其所施设兴置甚多,民皆以为便。使还,除右正言。是时仁宗春秋高,国嗣未立,公上疏屡言之,退而焚其藁。诏除内都知王守忠判内侍省事,公言内都知判省,本朝所未尝置,卒罢之。道士赵清贶有罪,事连宰相,公奏请穷治,于是宰相与知开封府者皆坐谪。无几何,两人皆迁,公复争之,章累上,不报,家居待罪。仁宗祀南郊,道过公第,遣使问劳,除礼部员外郎,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同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选人刘抃改大理寺丞,公言抃以术数游公卿间而改官,非士人也,愿以补天文官,从之。内侍押班武继隆迁官,公封还词头,因发其过恶,继隆遂出为郓州钤辖。故事:郊祀,天子亲阅警场。公奏致斋当专一祀事,而临观鼓吹,非礼也。上从之,后著为式。公建议请间岁取士,诸郡发解会试,严保任之法,减高科恩例,事皆施行。以便私求外官,迁吏部员外郎、知河阳。公曰:「便私不当进官」。固辞不拜。召判吏部流内铨。河决商湖,李仲昌等开六塔河,功不成,河益为患,拜公河北安抚使。时执政有是仲昌议者,乃败事,人无敢言。公到部,尽得其状,请致狱劾治,于是仲昌等皆坐法。使还,上欲公措置河北事,除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避亲,改知瀛州。欧阳文忠公同列,言于朝曰:「韩某宜在朝廷,瀛非所处也」。遂留知谏院。公辞,以谓前以言不用,罢谏官,今不敢当。改知审官院。仁宗因上元欲幸奉先寺,宣祖神御、温成后园,皆在奉先寺。或言上欲临后园,公上疏切谏。明日,将驾,上使谕旨曰:「欲酌献神御,非诣温成园也」。权同知贡举,召拜翰林学士兼群牧使。仁宗尝遣使祠茅山祈嗣,公当草祝词,因上疏论求嗣之道,祷祝无益,愿放掖廷宫人之无用者,及限内臣养子,以重绝人之世。即日出宫人数百,而诏有司申严内臣养子法。茶始议通商,诏公与包孝肃公、陈秀公、唐质肃公同定其法,县官岁入不甚减,而民不复犯法矣。又诏公减冗役以宽民力,公奏择朝臣十馀人,巡行天下。其所经制,一时便之。嘉祐四年,廷试进士,仁宗预使公进三题,公奏:「臣有兄子在试中,以嫌不敢上」。固使进,既试,果取用之。其为人主所信如此。迁吏部员外郎,俄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时有近臣守藩不奉法,且得罪,侍臣列奏,愿得少宽假。公曰:「两制有罪,两制营救,则天下之法常屈于贵者矣」。遂并劾之。时大臣荐举多不称,公论罢其尤无状者十人,内外严惮。掖廷刘氏颇通请谒为奸,公密启之,仁宗曰:「非卿言,无由闻,当审验之」。不数日,中书召公曰:「奉诏谕公,刘氏及它不谨者,悉逐之矣」。又请采唐制以正官名,差九品以定章服。百司常务,不关二府,依效《六典》,以定官令。以近臣异议,不果行。马军副帅张茂实之母乳悼献太子,茂实幼尝从母入宫中,前以嫌补外官,至是复以茂实主兵。公奏论以罪执政。及列前后所陈,不见听者甚众,公遂家居请罪,移牒閤门,以言不用,不敢称中丞。谏官因诋公中伤宰相,擅去官号,罢知蔡州。不数月,授翰林侍读学士、知庆州。属羌有据堡劫镇城杀吏士者,公曰:「是不诛,无以肃诸部」。出兵讨之。朝廷闻举兵,疑问状问至,贼已平,诏书奖谕,加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又迁礼部侍郎。始忠宪公守蜀,有美政,蜀人喜闻公来。公为悉力兴利除恶,民大悦。张乖厓镇蜀,仲春官粜粟,仲秋粜盐,以惠贫民,官为给券。岁久,券转归豪右。公一切削除,籍贫民给新券,著令三岁一易,富人遂不得私其利。蜀与夷接,边人伐木境上,数起争,又坏障塞。公下令禁伐木,又以兵守蚕厓门,绝蕃部往来,使转就威、茂交易。民疾病,官为给医药。立僧寺使葬戍兵、贫民之死者、诸所兴建,今皆行之。异时中人奉使至蜀州,使酒场吏主其货易,因附益取悦。公奏请禁止,英宗闻之喜,使内侍省著为令。俄以群牧使召,中途迁尚书户部侍郎、权知开封府,浃日除权三司使。公请以川陜四路职田谷输常平仓,而随其事任道里,差次给直,可以平物价、养廉耻。上叹曰:「众方姑息,卿能独不合时耶」?诏行其言。内诸司吏有干恩泽者,诏已许之矣,公执不可。上曰:「朕初不详知,当为卿改」。而侥侥者不已,公论执益坚,而为上言,即有飞语得究治。上劳之曰:「法度日敝,正赖卿尽心,朕所晓,勿虑也」。公建言:「宫中所用财货,悉以合同凭由取之,而近时赐与,亦用合同。故岁常数十百万,而外徒知用物益广,而不知其有常典也。请以其有例者,悉付有司」。上从之,三司始得会计矣。寻拜枢密副使。神宗尝问天下遗利,而公独请尽地方,因奏言:「差役之弊,害农业、伤民财为多,愿诏中外,极陈利害,更定其法」。上嘉纳之,诏学士草诏,访问利害,而所述不能尽上意,上自具草,示公使损益以进。旧制,升朝武臣皆选枢密院,注受无格,吏因为奸。公请置审官西院,如文臣格。又减兵额,并军营以省军费,领制置三司条例司,拜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阙,神宗问公:「谁可补者」?公曰:「无踰司马光」。上即以授之。以夏人扰边,庆州失利,天子太息。右府有请行者,上不许。公请行,即拜公陜西安抚使。公荐今左仆射吕公大防为判官,以今资政殿学士李清臣掌机密。诏公得自除吏、补将校,以空名告敕付公。时吕公以直舍人院为判官,使即草制除授。公奏攻守策,上手诏还之,曰:「此良策也。然西路一委卿,安事廷议」?公增筑啰兀等城,使河东、陜西为犄角,遂兼河东安抚使。俄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学士。公累辞,不许。其攻讨防守,既有成策,而庆州卒有叛亡者,言事者因指宣抚司,以谓「数出师,烦劳致怨」,遂罢相,知邓州。时庆州卒才两出塞,怨自他起,然公以身任咎,未尝自明。上谕草制官曰:「可以其自请为言者也」。公西行,赐金帛不可计,公悉以分将佐,无一毫私之者。其后公所遣将校,往往有功,颇得要害地,增筑城守,议者惜之。明堂礼成,迁观文殿学士。是时公年六十,自言:「先臣某尝从容道马少游之言,为父母守坟墓,使乡里称善人足矣。臣尝私誓于先墓,期以六十守坟垄」。章十上,乞归田里如初誓。上遣中使谕之曰:「先臣有知,见卿宣力国事,必以为惬」。公犹不已,遂除知许州,复谕曰:「可以守坟墓矣」。公不敢辞。明年,进大学士、知大名府,入觐,上曰:「西边之宁,卿之力也」。时朝廷方更政事,令下,取朝夕办,官吏奉行不给。公为上言:「愿宽期会简节,自息烦扰」。上嘉纳之。明年,复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是时公继王荆公之后,请置局中书,考计用度,以制国用,而荐司马文正。数与同列争论,言不尽用,乃叹曰:「吾知无补于时矣」。于是一岁之间,三请去位。而三司使发市易官职事无状,且创为贾人出钱免行法,民不为便,而诏孙永祥定。执政有主市易者,将罪永,公极论,卒责市易官,薄永罪。选人郑侠以上书讥讪下狱,参知政事冯公京故尝赒侠,同列因指以为党,得罪不测。公曰:「明日京黜,我继去位矣」。因力为辩解,言未从,乞罢政事。上虽不许,而京责由此少宽。同列欲有所用,公固争上前,未能得,公曰:「请从此辞去」。即再拜出,上曰:「此小事尔」。公曰:「小且不伸,况大者乎」?俄遣使谕公曰:「已罢之矣」。公乃就职。后数月,又以疾辞,拜观文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知许州,移知太原府,俄拜建雄军节度使、知定州。以年七十,上疏请老,不允,复知颍昌府。过阙力辞,遂以节度使领西太一宫使,纳节。上曰:「使相领宫使,有近例」。公固辞,乃拜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而宫使纳节自公始。陪祠南郊,迁建雄军节度使、知河南府。夏,大雨,伊、洛水斗,冒城郭,民被溺者十五六。是时公方以疾在告,乃力疾出,率其属救护,全活者甚众。物价腾踊,人多不得食,公大发仓廪赈之。禁止盗贼,收葬溺死者。其施设有法,人恃以安。奏请环城筑堤备后患,堤成,方数月,水复至,赖堤而免。保甲养马,初令以十五年足,而提举官邀功,期以二年。令迫急,民以高价市马,无所得,人不聊生,而不敢言者。公条奏,得依前令。裕陵役兴,异时昭陵、厚陵官吏营职。至夜分出,妙择才者,分主其任,视事如平日。有妄传陵下乏水,人多暍死者,诏益治运水之具数万计。公以水不乏闻,民赖以不扰,而妄言者遂止。又料所市物次第缓急,榜出之,民得预储,而价不腾踊。洛人言裕陵成而不知者,公之力也。今上即位,恩移镇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进封康国公,俄加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陛见,面谕以河北水菑之馀,非故老大臣,莫能安集。遣使就第赐告。公以天子新即位,母后共政,不敢复辞,遂赴镇。尝问役法利害,公具言:「顷岁臣言衙前一役,当使人出钱召募,而及他役用钱广,而复取赢馀,谓之宽剩者,非也」。时河决小吴,未复,议者欲为支川,傍大名注故道,魏人惴恐。公五上疏,独乞复澶渊故道,而朝廷遂寝河役。公复告老,十上章,除集禧观使,不就,拜司空、检校太尉致仕。公虽休居,而朝廷大事,辄上书尽言,恩礼优渥,劳问赐予,使者相望。俄请还许,上敕有司具舟,遣内侍问行计。诏入辞,登对,给一子扶掖,命宰臣宴馔都亭驿。是时大雨雪,人有冻死者。公曰:「非臣下宴乐时也」。得请罢宴。将行,上书,其大旨以宽刑罚、崇仁厚为本,其条陈多当世要务。未行,得疾,上日遣内侍监国医诊治。元祐二年三月二日,薨于第,享年七十有七。三殿遣尚书致奠,翌日,赐龙脑、水银以敛。两宫临奠哀恸,赐赉踰等。天子成服于苑中,辍视朝两日,策赠太傅,遣使赐告于柩前。积勋至上柱国,食邑至若干户,食实封至若干户。公方严庄重,望其容貌,知其为大人长者,而仁爱恺悌,即之益亲。居家烝烝,友睦亲族,内外无间言。自未达时,已嫁娶亲戚孤独者十馀人。既贵,所得俸禄悉以分给宗族故旧,家常无馀。立朝端方,刚毅任重,得大臣体。遇事果敢,临义勇发,不为后顾。乐善疾恶,出于天性。故其论奏,虽一时有行与不行,而读之皆知其心,本出于忠义,感激而为之也。当时贤豪,多出其门,其后往往至公相、列侍从。其未显时,而指以为贤者,尚多有也。虽高年家居,犹与贤士大夫终日宴乐不厌。忠宪有子八人,而三人至丞弼。公既位将相,而仲尝任门下侍郎,今知汝州。季尝任尚书右仆射,今以观文殿学士知永兴军。高年康宁,列镇藩辅,近世未尝有也。其所临镇,去而民立祠者六郡,而定武、大名闻公丧,皆饭僧哭于市。有集若干。娶范氏鲁公质之曾孙,先公二十一年卒,追封韩国夫人。子若干,某官;婿若干,某官;孙若干,某官。宗师奉公之丧归颍昌,诏祭都门外,给一品卤簿。某月某日,诏葬公颍昌府某县某乡某原,谥某。某,公之宾客也,公之所以知某者至矣。某不自知者,公知之。而不知某之所以志公之行事,得如公之知某乎?虽然,义则不得辞也。谨为铭曰:
韩望许昌,实自陈国。于穆忠宪,允时有德。显显康公,再世聿兴。不倚不随,奋于休明。一我肃心,前无险夷。直有未从,以身继之。率是以行,信于天子。结于士夫,一德罔二。遂相神考,董齐庶工。正色在庭,献异于同。弼臣遭谗,中外恟惧。公曰我在,彼黜我去。用是得直,善人以安。或进匪人,公争帝前。言不时信,再拜避位。帝曰俞哉,公起视事。国有君子,以直在外。时无敢言,公荐于帝。一时我非,邦国卒赖。有合非逢,有违非愤。物怀其诚,无我喜愠。堂堂巍巍,公衮戎旃。不卒我谋,有命自天。既寿既康,受策归第。如山如渊,重我国体。德浮所受,人啬其福。有蕴在躬,士觊其极。呜呼告凶,两宫震恻。厚赙备礼,哀荣有赫。颍川之原,高明而泽。生以其神,没安其宅。铭石告幽,慰其孙子。明明显庸,国则有史。
康参判(孝文)。在北边。次拙作见寄。即走笔步韵以酬 其三 明 · 徐居正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八部 出处:四佳诗集卷之九○第八
旌旗漠漠朔风高,绿发将军气槩豪。
声撼山河鸣鼓角,光摇雷电振弓刀。
召伯封疆增日辟,汉家威德服天骄。
莫言儒腐无长策,曾侍龙颜讲六韬。
故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邓国公。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祖令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韩国公。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至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唐至京兆少尹。至邓公,始迁于洛,今为河南人。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时仁宗再复制科,先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丁秦国公忧,服除,会先文正公言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除通判绛州。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省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从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宝元元年,赵元昊反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六曰勿用夏守赟充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必资众贤多士之助。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会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平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公上言曰:「臣闻平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必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后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入内都知王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今命守忠为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朝廷从之。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乞如国初,令宰相兼枢密使」。朝廷从之。西夏大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按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其他人材,悉皆弃遗。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朝廷从之。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必得吏正其罪乃止」。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遂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英等入境,仁宗遣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至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公曰:「敢不奉教」。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公即为屏之。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疑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疑南朝将违约袭幽燕」。公曰:「北朝与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吾主深戒使臣,毋得先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因再三诅誓。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仁宗遣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先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公曰:「然」。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南朝亦尝议及之乎」?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公对曰:「雁门近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非违约也」。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公曰:「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必欲各理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先告我知乎」?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盖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先在南朝,与今时异矣」。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公曰:「南朝皇帝曾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昔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且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荣一辱。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理耶?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不若金帛之速也」。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嫁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由是虏缓结婚之意。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愿留毕其议」。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今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公曰:「亦不可」。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虏主曰:「不可保也」。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自古有之」。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公又尝谓虏宰相及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惧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金帛,南朝所轻;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公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寻迁翰林学士。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遂不拜。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亦不拜。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逾月,复除枢密副使。时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公知不可辞,方拜受。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时杜祁公为相,先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为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仁宗开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先,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择知州,令知州择知县,则天下治矣。元昊遣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朝廷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则为夷狄所笑」。朝廷从之。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长驱;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契丹压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契丹疑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理,七也。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其后契丹果不入寇。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时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虽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俄加资政殿大学士。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以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宣制之日,仁宗遣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古者求相,得于梦卜。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欧阳公顿首称贺。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遂直入见上。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至末年,赖以为法。公以民间常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立,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诸公喜而退。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恩礼优重,群臣莫及。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明年正月,召还京师。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孟子对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上从之。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太平可至」。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武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汎与人语,词气极温;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深嫉邪恶,辟之尽力。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至公为宰相,王德用为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耶」?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尝之老子祠,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文潞公尹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公平生达性命之理,临终安坐,奄然而逝。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有文集六十卷。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次适宣德郎范大琮;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次曰直亮,假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立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谨状。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贺京丞相加少保郑国公启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二、《昌谷集》卷七
恭审乘车夏篆,建国周圻。当父慈子孝之朝,有关同德;极主圣臣贤之懿,宜授异恩。大号一颁,佥言胥洽。本朝天开累圣,守一道以相承;宰臣位冠百僚,以三孤为尤重。又有处于端揆之地,而未极于列爵之崇。俨典故之具存,独勋庸之间见。张魏公隆兴再相,始位棘而居冢司;富郑公熙宁入朝,乃苴茅而迁新密。人物如此者万不一数,前后相望者百有馀年。不图尘埃下走之身,复见体貌大臣之礼。恭惟某官统传孔孟之学,言合稷契之忠。得黄钟大吕之宏声,行将推律而授姓;萃南浦西山之爽气,固已当轴而处中。自独秉于化钧,已曲成于治象。上际则五星之晷顺,内治则三纲之道明。歌「永锡尔类」之诗,荣归臣子;下「不匿厥旨」之诏,喜极君亲。第功首及于上台,崇德弗拘于故事。遂专二美,增重六符。十邑分封,想郑武司徒之日;百里辟国,当召公为保之时。掩古昔以无前,知倚毗之莫贰。内以兼天地阴阳之任,外以示山川土田之腴。大邦维屏,而太师维垣,将见二十四考中之盛;泰山如砺,而黄河如带,何止万八千封侯之荣。某迹滞一同,心驰数仞。可但独乐而与众乐,伫观屡书而不一书。少保之弼一人,久已在孤卿之位;上公之有九命,今乃知丞相之尊。
萧公直谅集序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三、《昌谷集》卷一四
祭酒萧公,乾道间论宰臣甚力,而宰臣反欲荐公,或以为两贤,非也。公对仗再疏,已得旨纳副本,宰臣出关待罪,已经夕不再召。既事关两宫,势不容并立。虽除职公节,犹御笔亲改训词,有「正人去国,岂朕所欲」之语,宰臣强颜窃位,观上风旨,谬称公以自固,岂复有荐贤雅意?其后召公赐对,深嘉屡叹,所谓思卿直谅,与直谅不衰者,至再不已,可以观当时君臣之际矣。公之文集三十卷,而论疏居其三。诗文散逸之馀,会萃未定。顾立朝大节,不可以不早传,况其没也已四十馀载矣!其廉静易直,见于晦翁朱公之记;其忠朴直上,见于丽泽吕公之诗;而朴茂不妄语,则又南轩张公所以告雷卿朝宗者。如此皆足以名其集,独直谅二字,则阜陵所以面赐之者,不可隐也。敢掇取二字以名其集,俾后之事君者,有所勉焉。其他姓氏之源流,出处之颠末,则平园周公所以志其墓者在。嘉定己卯二月朔旦,婿东汇泽曹某序。